自从在城里安家后,生活的压力加上工作千头万绪,我回老家的次数少之又少。节假日难得回去一趟,返程时父母总是准备很多农产品,一股脑地往我车尾箱里塞,满满当当。而我每次来回,总要带着一只罐。那是一只透明的塑料罐,外观呈八棱形状,直径和高均为一尺许。
这只罐是母亲从村里的杂货店讨要的糖果罐,专门用来装鸡蛋。母亲在我妻子怀孕后,特地养了一群母鸡,大概有七八只。下的鸡蛋全部供给我的小家庭,她认为城里卖的那些鸡蛋都是饲料喂的鸡生的,营养没有那么好。
土生鸡蛋如今不要说在城里了,就是在农村都算稀缺货。听父亲讲,村里很多人得知母亲养了一群母鸡,纷至沓来欲要购买,却被母亲以“我养的鸡下的蛋,是给我孙子吃的”为由婉拒。
母亲每天必做的一件事,就是到鸡窝里拾母鸡新下的蛋,然后喜滋滋地放到冰箱的冷藏柜里。母亲会详细甄别每一只鸡的下蛋情况,那些长时间不下蛋的母鸡,很快就会被新的母鸡取代。
儿子降生后,我比以前更忙了,回家的次数更少了。每次回去,母亲已积攒了不少鸡蛋。于是,如何在那只糖果罐里装上尽可能多的鸡蛋,成了母亲最为头痛的事情。
每次我临走之前,母亲都要蹲在冰箱前装鸡蛋。她一只只小心地放进去,一层一层地叠放,叠到已经塞不下了,却发现罐口还有间隙,便二话不说把放好的鸡蛋取出来重新叠过,要么将鸡蛋由横放改为竖放,要么由竖放改为横放,甚至竖横交错叠放,直至罐子间隙小得不能再小,她才会满意地站起身。
好几次,我们都吃完饭了,母亲仍在装鸡蛋。有一次,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,数落了她几句。母亲冲父亲嚷嚷道:“糟老头子,我还不是为了帮孙子多装几只?再说了,这些鸡蛋不装进去,时间长了还怎么吃?”母亲压根儿没想到,还有自己和父亲。
实在装不下的鸡蛋,母亲干脆直接煮给我们吃,不管是荷包蛋、水煮蛋,还是炒鸡蛋……总之,尽量做到一只都不浪费。
由于母亲总是千方百计地将鸡蛋装进那只罐里,那些鸡蛋挤得太紧,我若不用一点劲,根本取不出来。每次回城里后从罐里取鸡蛋时,我总免不了要弄破两三只。遇到破了的蛋,我舍不得扔掉,而是敲进碗里优先煮掉。我深知每一只蛋里,都浸透着母亲的爱。
我和妻子不忍年迈的父母如此操劳,几次欲将他们接到城里同住,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肯,坚持留在农村老家。偶尔来趟城里,他们总是肩挑手提,不光是土鸡蛋,还有土鸡土鸭、蔬菜大米、鱼肉水果……恨不得把老家的一切都搬来给我们。
每次看到那只鸡蛋罐,我总是满怀感触。我之于父母,就像那只带回老家的鸡蛋罐,里面空空如也;而父母之于我,则如被我从老家带出来的鸡蛋罐,装得满满当当。